然而在那柔和之外,别有一股暗流涌动。
“笑什么,哑巴了?”他亲昵地摇晃着乐无涯的身体,不顾自己胳膊还在一阵阵抽痛:“我不远万里跑过来,是叫你死给我看的吗?”
一旁的元子晋胆战心惊。
……他完全听不出来七皇子是在说玩笑话,还是在真情实意地诘责闻人明恪。
看七皇子那似笑非笑的模样,元子晋无端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怪瘆人的。
他把爹爹捎来的家书珍惜地掖在身后,怕一会儿劝架的时候弄坏了。
好在,七皇子没打乐无涯,也没骂他。
待到缓过一些来,项知是怀拥着乐无涯缓缓起立,问元子晋:“他住在哪里?”
元子晋跟在乐无涯身边,即便咋咋呼呼的本性难改,总好歹学会了看人的眉眼高低。
他紧闭着嘴巴,朝前方一指。
项知是:“多谢。”
他忍着疼痛,把这个喝醉酒的人往胸前一揣一端,便径直回了房间。
府衙后院不比南亭,实在是太大,刚穿过两层月亮门,项知是便已然迷失了方向。
所幸闻人约正在满院子寻找跑丢了的乐无涯,见这二人焦不离孟地黏在一起向他走来,先是一怔,随即如梦方醒,急急迎了上去,一时间连行礼问安都忘了:“这是怎么了?”
项知是轻描淡写道:“他淘气,爬上屋顶,又掉下来了。”
闻人约闻言,心头一窒,有心去查看他有无伤势,却在无意中瞄到,项知是左肘衣袖处洇出了钱币大小的血痕。
闻人约:“七皇子,您……”
项知是毫不领情,语气轻快道:“让开。”
“我身上疼得很,别来烦我。”
闻人约仍是不放心,追在项知是身边,匆匆打量着乐无涯的状况。
好在乐无涯穿着一身雪白中衣,若有擦伤流血,该是一眼即知。
如今看来,他似乎真的只滚了一身灰尘而已。
略略放下心来,闻人约便眼睁睁看着项知是抱着乐无涯一路进了房间,毫不客气地用脚带上了房门。
闻人约一转脸,在月亮门处看见了探头探脑的元子晋。
他冲他招招手。
元子晋心有余悸地跑过来:“明秀才,你不知道,刚才可吓死我了!”
二人在南亭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,元子晋跟着旁人叫惯了明秀才,还不大习惯叫他明举人。
闻人约性子好,对这点细枝末节并不介怀:“七皇子怎么也来了?”
元子晋憋坏了,一开口就滔滔不绝:“你问我啊?前段时日,闻人明恪不是叫我带兵吗,我跟我手下这帮小子聊天,发现他们竟然没吃过酱肘子。我寻思着跟着本少爷,亏了嘴哪还行?就去城里李记肉铺整了个大肘子回来。我回来的路上,就遇见七皇子了……他当时戴着顶兜帽,说代我父亲来送家信,我本没认出他来,看了家信欢喜,以为他是我父亲派来的人,一时忘了情,抱起他来转了几圈,这么着,把他的兜帽弄掉了……”
即使胸中隐隐泛酸,听到元子晋那平实中带有一丝委屈的描述,闻人约难免忍俊不禁。
“你还笑!吓死我了!”元子晋拍拍胸口,“我正带着他往里走,就看见闻人明恪上房揭瓦……这一晚上过得真是……”
他絮絮叨叨说到此处,忽然福至心灵,头皮一麻。
“……唉,什么叫‘也来了’?”
闻人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眼见这小子渐渐明白过来,面色涨红如猪肝,闻人约说:“我先和华容一起给七皇子收拾房子去,一会儿你送些伤药进去,请他就寝。”
今天目睹了太多冲击画面,饶是元子晋都有些招架不住:“为什么是我?”
“他不喜欢我。”闻人约说,“你是他来此的借口。他至少会对你客气一点的。”
元子晋不解其意,困惑地“哈?”了一声。
但闻人约的品行他是信得过的。
至少他从没骗过人。